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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麓湖近乎干涸 干旱正在吞噬通海这座富庶之城

发布时间:2013-04-15 来源:玉溪市人民政府网

杞麓湖近乎干涸,80%以上耕地面临无水灌溉——

干旱正在吞噬通海这座富庶之城

 
 
干涸的杞麓湖成了牧场

 
 
杞麓湖入湖河道已经干涸

 
 
大片的草地正在吞噬着杞麓湖残存的湖心 记者 许镛 摄

  策划人语

  通海是水资源严重缺乏地区,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仅为397立方米,低于国际公认的严重缺水地区500立方米指标。经过五年连旱,全县经济社会发展最为依赖的杞麓湖行将干涸,湖泊流域广大农田面临无水灌溉的困境。如何给这个已丧失自我调节功能的封闭型湖泊补水,是关乎通海农业兴衰的重要问题。

  谁也没有预料到,在滇中遭遇罕见大旱的第五个年头,最先爆发全面水资源危机的,竟是一向以“通江达海”著称的富庶之城——通海县。

  对这个没有任何大、中型水库,仅在远离县城的高大乡有一条过境河流的县来说,通海坝区近年来饮用水只能靠打深井汲取地下水,而全县86.7%的耕地灌溉用水主要依靠杞麓湖。现在,全县人民赖以生存的高原明珠杞麓湖几近干涸,而地下水资源也因缺乏有效补给,以及玉蒙铁路里山隧道施工排水破坏了原有地下水平衡等原因,出现了水位迅速下降、部分深井枯竭的困境。有历史记录以来最为严峻的水危机正在困扰这里。

  “你现在看通海,还是一个大菜园、大花园,但如果再没有有效降水,你下次来时,它也许就变成黄土高原了。”通海县委常委、副县长喻学超忧心忡忡地告诉记者。曾多年担任通海县水利局局长的经验告诉他,通海,这个全国著名的蔬菜、花卉种植大县,因为缺水的问题,整个农业生产可能面临史上最严重的危机。

  杞麓湖即将干涸

  没有这场旷日持久的干旱,许多通海人并未意识到通海常年气温比红塔区、江川、华宁等周边县区更为冷凉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生活在一个高海拔的坝子上。

  通海县城海拔1820米,因为周边相邻的县区红塔区、华宁、江川等县区海拔都低于通海,水往低处流,导致通海几乎没有任何过境河流。惟一经红塔区、峨山流过来的州大河(在通海叫高大河),仅在远离县城、人口相对稀少的高大乡过境。通海坝区可以依靠的水源,千百年来都仅有通海人的母亲湖——杞麓湖。

  但这个通海人惟一可以依赖的湖泊,却早已病入膏肓。

  杞麓湖水域曾远及现在的河西、兴蒙等乡镇,历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放干杞麓湖,增产万担谷”的大跃进时代后,杞麓湖湖水从河西、兴蒙一路退下来,广大的湖盆区成为现在的农田、道路和村舍。饱受磨难的杞麓湖在上世纪70年代又经历了第二次磨难——围湖造田。在通海本土作家杨杨的记忆中,当时,杞麓湖畔的所有村庄都争相向母亲湖要耕地。之后,杞麓湖湖泊面积迅速减少,成为一个包围在阡陌纵横中的封闭型湖泊。没有了来自周边龙潭、涓涓细流、千沟万壑的水源补充,杞麓湖终成无源之水,所有的蓄水只能靠天降雨。一遇到干旱,就面临无水可补的危险。

  在通海人记忆中,杞麓湖惟一一次干涸是在1983年。那一年,由于连续两年多的干旱,杞麓湖水位曾一度降至大匣(零水位)以下0.38米。但在喻学超看来,今年杞麓湖的旱情远比1983年严重。

  拿着水利部门刚刚送达的报表,这位从事水利工作多年的副县长表情严峻。到4月11日,杞麓湖的水位仅有0.93米,水量4126万立方米,与正常年景(2008年)相比同期低3.33米,水量少10590万立方米。即便与1983年同期相比,水位还低0.24米,水量少562万立方米。“事实上,从1983年至今过去了整整30年,泥沙自然淤积导致湖泊库容相较1983年保守估计要少了1000万立方米。如果再把这部分损失的库容减去,今天杞麓湖的水量比1983年同期至少要少1500多万立方米。”喻学超说。

  更让喻学超纠心的是,1983年属前旱后涝,当年通海县降水量为1208.9毫米,后期的大量降雨让杞麓湖干涸之后很快又蓄满,对农业生产并未造成持续影响。但今年,通海县截至4月11日的降雨量仅为20.3毫米,与历年同期相比少45.6毫米。通海县多年平均降雨量为899.3毫米,但自2009年云南连续干旱以来,通海县已有三年的降雨量低于700毫米,其中还有两年的降雨量低于600毫米。而自1959年通海县有气象记录以来,低于600毫米的情况此前从未发生过,低于700毫米的情况也仅发生过一次。

  连续几年的干旱已经让水资源相对缺乏的通海苦不堪言,2006年泛亚铁路玉蒙线通海段在里山隧道施工时,打通了通海地下水的一条重要动脉,导致铁路沿线周边地下水最低排池点由天然状态下的泉点标高下降为隧道底板标高,从而引起区域地下水位下降,造成沿线11个泉点流量明显减少、7个泉点断流、5口深井水位下降、1口深井和两个坝塘渗漏干枯,不同程度地影响了沿途5个乡镇45000余人和一万多头大牲畜的饮水,以及23000余亩田地的灌溉用水。据喻学超计算,近年来经里山隧道流出的地下水,保守估计要在1亿立方米以上。里山隧道流失的地下水、县城抽取的生活用水,在五年连旱、地下水缺乏有效补充的背景下,导致地下水位急剧下降,通海最大一眼深井水位已下降了40米。

  不久前,从省上开会回来的喻学超在会议材料上用黑色钢笔重重地画下“近几年云南省干旱将成常态”这句话,难掩心头沉重。“通海共有30多万人口,28万人生活在湖盆区。干旱如果再持续,湖盆区的农田将无水灌溉。三年,最多只需三年,湖盆区的农民将全部返贫。”喻学超说。

  记者直击通海旱情

  资料显示,杞麓湖流域面积354平方公里,含6镇1乡,占通海县土地面积的47.8%;流域区耕地面积占全县耕地面积的86.7%;流域区人口28万,占全县总人口的92%。杞麓湖与通海人民休戚相关,杞麓湖行将干涸,通海坝子的旱情究竟有多严重?记者驱车沿新修好的环湖公路走了一圈。

  我们的车子从秀山街道黄龙社区开到杞麓湖畔。得益于多年来的清淤垫田,杞麓湖在清理过淤泥的湖底低凹处留下最后一片水域。但以记者目测,也仅有十来块足球场那么大了。从湖堤上一跃而下,记者顺着干涸的湖盆走了六七十米才接近了这片有限的水域。一位在水边垂钓的中年男子告诉记者,这些年他一直在这附近钓鱼,去年还能在湖岸边垂钓,后来,小板凳开始挪到干涸的湖里,再一天天往里挪,到现在,要走六七十米才能支下板凳钓鱼了。

  万家村的牛家港口附近,4艘清淤船早已搁浅。以前,依靠清淤船用接力的方式抽出湖底的淤泥,再作为肥料供给附近的农田使用曾是通海保护杞麓湖的一大创举。但现在,清淤船早成了摆设。水都没有了,还要船何用呢?

  记者驱车继续往前走。走过万家村以后,再难在杞麓湖中找到任何水源,昔日的高原明珠已成了一片青青草原。“湖底淤泥肥沃、湿气大,3月以来就开始长草了。”一位开着拖拉机前来割草的中年农民告诉记者。他说,很多像他这样的养牛户现在都来杞麓湖里割草喂牛。果然,记者随后又看到三四辆载满肥沃青草的拖拉机驶过身边。

  少量农民已开始在杞麓湖里放牧。站在湖岸边望出去,偶尔可以看到成群的牛羊在草地上欢快地吃草。难以想象的是,就在去年,这里还是一片湖光山色。草肥牛壮的塞外风光虽也是一道美景,但这样的景观出现在高原明珠杞麓湖中时,却显得格外诡异,让人难掩震惊与心痛。

  杞麓湖主要的入湖河道有三条,现在,这些入湖河道也近乎干涸。中沟的河道里,可以看到搁浅的小木船无助地停在芦苇丛中,船底下最后一汪湖水已成了墨黑的死水。而全长22.7公里、占杞麓湖入湖水量近一半的红旗河绝大部分都裸露着干裂的河床。在龚杨村附近,红旗河低凹处难得还汪着一个小水凹,却密密地围着8台抽水机在这里抽水。浑浊的沟水顺着皮管被“突突”地抽到岸边拖拉机的水袋中,来自长河村的老赵抽好水后,小心地拧上水阀,收起电机和水管。老赵家种着近4亩蔬菜,最近两个月以来,因为杞麓湖已抽不上水来,他只好开着拖拉机到处找水。这样往返一次能取回1立方米水,每天要拉三四回,即便这样,2亩白菜已经僵在地里,卖不上价了,惟有2亩青菜还有点卖样。但这样取回的水,每立方米的成本要30多块。“没办法,种也种了,现在只能给庄稼度着命,过了这一季还不下雨,只能停种一茬了。”老赵无奈地说。

  杞麓湖边,这样开着拖拉机到处找水的人随处可见。随着水源越来越少,拉水成本越来越高,而旱情并无缓解迹象,通海农民也想了很多自救的招。现在在通海的田间地头,随处可见水井的存在。这些浅井几乎打不出任何水来,但村里集中放水的时候,好歹能渗进一些去。为了保住这点可贵的水源,很多农户给水井加了井盖,用大锁锁着,防止蒸发的同时也防止别人来偷用。

  艰难的抗旱

  日益蔓延的干旱犹如钝刀子杀人,让人焦虑、无奈,又隐约怀着希望。沿湖的农户开始限入两难境地:种吧,拉水、防病虫害、买地膜等成本越来越高,且可找到的水源越来越少;不种,老天又下雨了呢?对此,通海县早在去年12月26日就通过当地电视台播发《致全县人民的一封公开信》,并滚动播放关于通海旱情的纪录片,把当前旱情的严峻形势告诉大家,号召全县农民采取有效措施,节约农业生产用水,改漫灌为浇灌,推行地膜覆盖栽培以减少蒸发量,调整作物种植结构,选择耗水量低的作物栽种,并且提出“放荒一茬”的建议。

  一些农户已主动“放荒一茬”了。4月11日,牛家港口附近,来自龚杨一组的常秀萍和几个熟人已经打了一中午扑克了。以往,舍不得闲的通海农民都在地里忙活着。正是这些精明而勤劳的通海人,每年将蔬菜种到四茬,甚至五茬。凭着种菜、种花卉,去年,通海农民人均纯收入达9039元,在全市仅次于红塔区。但这个春季,好多人干脆让田荒着。“我们村靠从沙沟咀抽杞麓湖的水来放,今年十天才放一回水,一个月供三回。每次放水时,大家都抢着去抽,力气大的挤得着抽,像我们,根本挤不过人家。”龚杨一组的张菊英告诉记者。

  眼看收获无望,常秀萍等人干脆约着出来玩。“我家这茬不种了,想先看一看,如果气候合适就种烤烟。”常秀萍说。

  面对四处叫渴,通海县水利局局长可松柏的工作状态早就“白”加“黑”、五加二了。匆匆赶来接受记者采访的他刚刚到张菊英所说的沙沟咀抽水站查看沟道的施工情况。沙沟咀和落水洞是杞麓湖的两大抽水站,靠着这两个抽水站的调度,杞麓湖水浇灌着周边的数万亩良田。现在,两个抽水站都快抽不出水来了,只好往前挖沟道一步步提水到抽水站来。“沙沟咀开足马力每天可以抽24万方水,解决四街、河西、兴蒙片区的用水问题。现在我们每天只抽5000方水,抽五天停五天,缺口部分,只能靠节水、停栽来解决。”可松柏说。他估计,再无有效降雨,即便这样省着抽,杞麓湖到5月底就将全部干涸了。

  面对严峻的水资源危机,通海县在省、市帮助下,斥资3000万元在里山建设引水工程,将玉蒙铁路里山隧道出水口流出的地下水收集起来,引到县城使用。该工程今年1月1日试通水。现在,这些每立方米需要1.7元电费的宝贵水源一部分将进入自来水管网,作为饮用水供给县城;一部分将用于补充杞麓湖。“里山隧道流出的水实际上是通海千百年间积累下来的地下水,引到坝区后,县城的喝水问题可以解决,但保护地下水的形势依然严峻。”可松柏说:“通海处在小江断裂带上,对地下水的利用要慎之又慎。引水工程发挥作用后,现在的深井将全部关闭,以保护地下水源。”

  面对通海严峻的水资源危机,可松柏认为,从长远来看只能结合滇中饮水工程来解决。按照规划,从金沙江引入滇中的水,将在通海设一个受水区,每年供给通海14532万方水,其中就含杞麓湖的生态补水。“但滇中引水工程要10到15年后才能完成,可谓远水解不了近渴。”可松柏说。目前,他能做的就是在雨季来临前通过科学调度、分时段供水,确保全县6.3万亩烤烟移栽。

  面对严峻的水资源危机,秀山街道大树社区已开始尝试喷灌和滴灌,“我看连喷灌都不行,只能直接采取滴灌了。”喻学超说。他告诉记者,最近通海正组织人手试验烤烟膜下小苗移栽,即把烟塘挖大,每棵烟放入1公斤水,栽入小苗后用黑膜覆盖,这样15到20天才需打开膜补一次水。“我们经过多次试验,这种办法行得通。现在已经在每个村都开了现场会,推广这种新的移栽方式。”

  为了彻底解决当前的水资源危机,通海已在积极考虑杞麓湖补水工程。即从通海惟一的过境河流——高大河提水后,给杞麓湖补水。按照规划,只要在丰水季节每年提取4000万方水供给杞麓湖,通海的干旱问题就有望解决。“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工程至少要投资2亿元,还涉及跨流域调水,必须由省上主持论证才行。但从当前情况来看,确实是解决通海水危机相对可行的办法。”喻学超说。

  围绕这一补水工程仍存在争议,一个观点是,高大河的水质也不好,以五类水补五类水,杞麓湖的污染问题解决不了。对此通海人普遍认为,当前最严峻的问题是杞麓湖即将干涸、周边农田无水灌溉,而不是水质好坏的问题。另一个争议点是,工程投资两个亿,如果以后正常下雨怎么办?投那么多钱进去的工程就只能成为摆设了。对此喻学超认为,且不说干旱将成常态,就通海来说,水的问题是制约未来经济发展的一大瓶颈,“不能因为不打仗就不养兵、不练兵了,对不对?未雨绸缪才能避免最坏局面的出现。”

  深度观察

  到了思考可持续发展问题的时候了

  五年连旱,滇中大地处处喊渴,但水资源危机最为严峻的县是通海,却让记者始料未及。

  几年来,我们报道干旱问题都首选那些连喝水都困难的山区县,印象中,水利化程度较高的坝区县无论如何都比山区县好得多。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杞麓湖的干涸、沿湖农田的焦渴,确实难以想象这座气候宜人、经济发达、人民富裕的滇中小城会处于如此干渴的境地。

  面对通海大旱,当前最为现实的问题是尽快论证、上马杞麓湖补水工程,以解救焦渴的农田,解救通海的经济。否则,“如果云南干旱持续下去,通海将成为最大的贫困县”将一语成谶。在为干旱下的民生忧虑的同时,作为记者的本能,难免要思考是谁造成了当下的局面。

  毋庸置疑,五年连旱是造成水资源如此短缺的根本性原因,如果有充足的降雨,即使水资源天然短缺,水利化程度较高的通海县也很难出现无水灌溉的局面;而玉蒙铁路里山隧道工程破坏了通海地下水资源的平衡,导致部分龙潭、泉眼枯竭,也确实加剧了通海的旱情。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原因了吗?

  其实,通海当前的水危机,与人类对大自然的无度掠夺有着重要关联。从历史上看,杞麓湖在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遭遇的两次大的劫难,让通海人的母亲湖过早地走向衰老与死亡,以致完全丧失了自我调节的能力,是造成通海当前水危机的重要历史原因。而反观当下,当前的种植模式依然延续了对大自然的无度掠夺,是造成杞麓湖干涸的重要现实原因。通海农民勤劳、精明,在一区八县中率先找到了种植蔬菜这一致富路径,并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实践,将蔬菜从一茬、两茬种到现在的四五茬。在通海农民人均纯收入逐年提高的同时,多年来大水大肥的生产方式,其实也是一种对大自然的过度攫取与利用。这种对土地的掠夺式经营,已经造成土壤板结等问题,对此,通海农民还可通过自创的渗沙、改土的方式来解决,但面对无水可用的局面,通海农民又当如何呢?难道还不该反思这种掠夺式的生产方式吗?

  近年来中国都在讲科学发展,而过度逐利的思想不从根本上加以改变,科学发展都是一句空话。需要指出的是,科学发展不应只是政府的事,老百姓也应讲科学发展。只有每个人都来思考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让可持续发展的观念成为我们社会的共同价值观,才是解决当前各种环境危机的根本办法。

  欣闻通海一些村子开始尝试喷灌与滴灌,我们也乐见今年烤烟大田移栽将采取更为节水的方式,记者希望这不是一时的应急措施,而应成为一种常态化的生产方式。是时候来扼制我们不断膨胀的欲望了。只有当可持续发展真正成为我们社会最为普遍的价值观,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才会更美好,我们的未来也才会有希望。